我奇妙地没有想到回避那个无法忍受的眼神。开始的惊讶不安之后，我才可以正常呼吸。我们之间有一段距离，我的目光要穿过整个庸俗的世界才可以和她相遇。她就站在后车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扶手。说实在的，她长得非常丑，而且说不出的一种脏，看上去最多比我大几岁，头很大，头发乱蓬蓬地披着，穿着一条很脏的灰突突的大裙子，背了一个大破书包，在人群里莫名的奇特。我们就长时间地这么对视着，如同一直都很熟悉，我心里的紧张好像撞到了一团彩云，温柔地化开去。其实我脑子里什么都来不及想，却有种很浓很浓的东西升起来，我甚至感到一种甜蜜的气味，浓重的气味熏着我，几乎窒息。我发觉眼睛盯得太久了，太久了很疲劳，于是我轻轻地闭上了眼，那种上升的东西马上冲出来，泪水竟然浮了上来，我赶紧又睁开眼睛，拼命睁大，还好，没有流出来。她还在那儿，看上去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而且居然泛起一个轻轻的笑容。
车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世界嘈杂依旧。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看了看车外，又转过头严厉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慌了。那一秒钟，我没能做出一个什么决定，一如我这一生的任何时刻一样懦弱慌张，后面有人在推她，她有点迟疑地顶了一下，就转身下去了。
车窗外已经是黄昏的颜色，平常而温暖。她和她身边的人群都笼罩在黄昏的怀抱里。车外的她看上去有点小，她的大包已经被挤掉，拎在她的手里。她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那儿，看着车里的我被风暴席卷着，欲哭无泪。
在车子重新开动的当口，我看到她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我从来都找不到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自己兀自在风暴里坠落。
BEATLES有一盘YELLOW SUBMARINE的卡通片，里面一幢大房子里有一条长长的走道，两边有无数的门。打开一个门，里面跑出一大堆跳跃的乐器，另一扇门里开出一辆火车。生活有时就像这条长长的走道，两边有很多门，这些门就像路的岔口。我总期待发生什么，但因为我没有胆量尝试那些岔口，所以什么也就没有发生。我一次次地看清这点，也就从没怪别人，留神在自己的路上发现点什么小石头，然后假装摔个夸张的大跟头，痛有时是真的，有时还会出血，因为血会真的让我兴奋，我这样的怯懦分子需要特别的矫情才能满足。肉体瘦弱，不堪摧毁，就连同灵魂一起虐待吧。回味梦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