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去流浪吧

她的前面的故事我都不知道。

和她相遇的时候我在上中央美院附中,就是同学给我写的贺卡上称为“teen年华”。所有的年轻都无知骄傲,但上了附中,让我感觉自己的无知骄傲与众不同的美丽。这是八十年代,大家都爱看书,面黄肌瘦,喇叭裤刚过时,我用零花钱买了一条6块钱的灯芯绒的“锥子裤”,那让我的罗圈腿在里面自由自在,从此我就爱上了这类的肥裤子。

艺术,很难搞清楚,还是那些老师,画的还是一成不变的石膏像、静物,但这不再妨碍我努力去经历生活中安全的冒险。比如,在这个年纪,学会像男孩子一样骑男车并一条腿从后面飞跨上车座;跳通宵的DISCO,直到把新买的皮鞋鞋底跳掉;在燥热的春夏之交裹上一件肮脏无比的军棉袄,昂首挺胸在拥挤的隆福寺大街上招摇过市;轻而易举地陷入新的爱情暴风骤雨,主要是我无可奈何的单相思,所以当一段爱情结束时,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后呢?可以看出,我的故事只发生在很小很小的圈子里,所以我再努力,也是个波澜不惊,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我没有方向感。我已经记不得年轻的我是怎么度过那么漫长的青春期的日日夜夜,我就像个举着冲锋枪到处“冲啊杀啊”嚎叫而其实还没找到战场的士兵。所以如此激动人心的成长中竟伴随着巨大的挫败感,只有拼命地毁坏自己的身体,以获得一种存在的感觉,看书,从书本里体验那些荡气回肠的“二手情感”。

青春精彩,岁月无常,我还梦想什么呢?会发生什么奇迹呢?在奇迹发生之前就焦虑,就愤怒,就发出惊天动地的青春痘来表达我的态度。真的,当时的青春痘发得真夸张,全是在脸正面最显要的位置,而且大得相当于半个鼻头。当时的附中就在北京市中心隆福寺商业街的旁边,我们一边上课,一边能听到张行张蔷之流的歌儿、小贩的叫卖声、车来人往的嘈杂声,改革初期的所有动静尽入耳畔,为我们提供了愤世嫉俗的充分素材。八十年代的变革造成一个躁动的大环境,我踌躇满志,志大才疏,眼高手低,无所作为,拔剑四顾心茫然,时常跌入情绪的最低谷。

虽然那时的我始终幻想着自己是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无始无终的孤儿,但事实是,我每个星期至少要回一次家。每次独自坐上公共汽车,就像流落江湖的大侠,怀揣自我放逐的骄傲,写一脸的浮萍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