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膽小鬼

我是个资深胆小鬼,最怕晚上去倒垃圾。住的楼房,倒垃圾要下半层楼,下去的时候倒也勉强撑着,倒完上来,那半层10级台阶变成了刑罚,我不敢回头,不敢加快脚步——实际上我已经几乎是小跑的速度了,层里温暖的灯光近在咫尺,弟弟和父母的说话声也非常清晰。越是接近大门,气氛越是变得紧张,我只感到身后无形的东西离我越来越近,它的呼气几乎喷到我的后脖梗上,我只好将最后几步变成狂奔,冲进家,转身狠狠地将房门撞上。我的主观镜头中的巨大黑暗被迅速压缩,最终没能挤进来,而被我胜利地关在了暖黄色的旧门外面。这一切发生在几分钟之内,于我却无异于一次漫长的历险。我僵硬地攥紧着簸箕立在门口,母亲抬头莫名其妙地瞟我一眼。我知道自己又把门撞得太响,而且一定是脸蜡黄,眼发亮,双耳齐鸣,心动过速。可,我怕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后来看过一些恐怖片,觉得那些导演一定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因为细节中的恐怖气氛和紧张的节奏与我的经历完全合拍。

说来惭愧,我实际没有真正的独处过。婚前与父母、弟弟住一起,婚后与丈夫住一起。原本就胆小如鼠,也根本不可想象独白面对莫大的黑夜——我的恐惧全部存在于夜晚。白天我常胆大心细,热爱冒险。所以我也只可说是一半的胆小鬼。某年夏天,在丈夫去西藏采风的时候,我勇敢地自己住了一个月。一个月,对于一个胆小鬼来说实在不算短。父母一再邀请我回去住,丈夫走前也对我的鼠胆深表忧虑。我却固执地坚持。一方面我的确需要不间断我的雕塑,另一方面我总以为我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女人,未必独处这一件事上不能超越。  

于是在一个清凉的夜晚我笑眯眯地送走了丈夫,踌躇满志地踱回到我们的小屋。路上我还特意在悄寂无人的小区路上绕了几圈,感觉良好。一切顺利,我画了几张草图,打了几个哈欠,刷牙、洗脸,上床,看了会儿书,待到要关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于是很流畅的节奏被打破了。我的神经又出毛病了。就这样,我半躺在床上,手捏着开关,愣了神。事先我已把防盗门、大门锁了几道,我所在的卧室的门也被上锁,别上插销。我的眼睛跳过几处可疑的投影,定在衣柜裂开的一条缝上。没有灯光,反光的缝里漆黑,黑得内容丰富,探头探脑。我定了半刻,窜下床,迅捷地将衣柜锁上,又上床,回复刚才的姿势。

这样的情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