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咒的內部

朱朱

放弃最后一道防线,是结合了色欲与权力欲的男性快感。而在这件作品中,女人却以放弃任何遮掩和逃避的“被动”方式,以吊诡性的全裸,客观上取缔了男性的色情消费。它的力量就在于拒斥了性的观看,而自成一种绝对的存在。而其效果的取得,有赖于它本身形像在性方面的“零度”,或中性化倾向——它好比史前神话中造出的第一个女性,尚未置身于两性现实之中,毫无两性的意识与体验,所执于无明,仅仅是一个生命体罢了,而它超常的体量所形成的压迫性力量,如同女人原初生命力的揭现,抑或是借自男人的——以男性化的女性体魄,以雌雄同体的双重性征,完成了“女性对男性主体性的消解”。

“这是你的身体”其实是以彻底敞开的方式所达到的一个自我封闭的极点。事实上,自我封闭正是向京的气质与作品的秘密核心,正如她的《白色的处女》(2002)所表露的那种精神洁癖,对她来说,一个处女身体所表征的那个自我,是一个纯洁而无暇的存在,是一个完美而又完整的个人精神世界的象征。长大就意味着不得不接受父权制或男性世界的玷污,就意味着纯洁性的丧失,自我的瓦解——在她的眼中,初潮女孩的表情是如此的惊悚,放浪于夜生活的坏女孩有着一张糜烂而分裂的面孔,而成年女性的身体如同《哈欠之后》(2000)中的那个母亲散发着腐朽与无耻的气味,并且扮演着男权的同谋,《礼物》(2002)之中的那个成年女性如同教师或教唆犯一般满脸堆笑地俯身,摇动着手指上的小玩偶,仿佛在引诱着一个纯洁的女孩放弃自我的防线,随之走向外部世界的“黑洞”。我们不妨想象在向京的内心视野之中,有一个萦绕不已的、极为持久地伫立着的小女孩,安静,脆弱,看似沉默而柔顺,却有着极其敏感的神经,在她那里,当所有外部世界的影响与召唤从未通过身体与行动去加以释放,一切向内敛压,如同沸腾的岩浆翻滚,在那里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和伤痕,然而,就像巴尔蒂斯笔下的某种女孩,她在表面上至多呈现出僵滞的姿态、梦游般的神情,仿佛时空已经永远地凝固在了某个瞬间。

“天堂”(《天堂》,2005),于是在她的词典中被演绎成一种死亡之后的超验世界,一场“意识之外”的睡眠,一只狗如此鼾沉地躺卧:不需要感知外部急剧的变化,纷扰的物质世界,那就是快乐,就是解脱——“一切都停止了,对我来讲太优美了,太美好了,就是天堂”;仿佛惟有死亡或者说对于死亡的幻想才能中断成长,中断外部现实的入侵,因而反倒留住了纯洁性。而当这种纯洁的努力无法与外界的强大压力相对抗时,一种戏剧化的自我弃绝出现了,这是一种值得去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