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鐵

这是一个有一点肥胖的小姑娘,穿一件缀了花边的白色宝塔裙,戴一顶白色遮阳帽——实际上,在我的记忆中,她穿的是一件大棉袄,戴一顶白色绒线帽。前面的描述是以我后来画的一张记忆画为根据的,不知道是我哪一次的记忆出了问题。这不是常有的情况,我的形象记忆一向惊人,况且那也不是很远以前的事。或许那女孩胖胖的,给我留下一个穿了棉袄的感觉,或许记忆画只不过是我为创作所用而改变了她的衣着。反正我实在记不清,或者根本没注意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她一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深深地吸引了我。


小女孩很类似许多胖孩子的长相,只是五官长得出奇的细微。双眼皮很宽很整齐,眼睛不大,充满着动物般的温良,嘴也小小的,总像在用力地抿着,以至于撮出了一朵花苞。我没注意她如何上车,反正我看到她时她独自坐在我的对面,这时车上的人更少了,她像一直坐在那儿的样子——手里抱着一只玩具兔子。大概就是一种很普通的绒布的兔子,可能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已经脏得通体成了灰色了。小姑娘穿得很好,但抱了一只脏兮兮的玩具白兔。这样的兔子很让人联想到许多曲折的童话故事。

但最让我惊奇的是从小姑娘落入我的视线开始,就一直用手从上到下轻轻地、轻轻地抚摸那只小脏兔,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她哪儿也不看,只是专心地在那儿一下一下抚摸小脏兔,她的嘴一直用力地抿着,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温存。地铁还在飞快地开着,小姑娘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右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臂弯里的一只肮脏的玩具兔子,仿佛很想理顺她想像中的长毛。我完全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她始终持续着这样一个令人心碎的动作,像是沉醉在一种难以自拔的感情当中,神情愈来愈哀伤,让你觉得这么复杂的感情流露不应当属于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在我的记忆当中,这时地铁里的空气好像突然凝滞了,耳中万籁俱寂,所有其他的乘客,景物全都退后,虚化了,只有这个小姑娘垂着眼睛一下一下动情地抚摸着脏兔子,嘴抿着。

我完完全全被这样的情景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孩子,心中的柔情随着她柔软多肉的手涌动着。我完全无法描述也搞不清这样的情景带给我的感觉,只是如痴如醉地看着她,因为太专注,所以时间显得非常的漫长。突然小姑娘抬起眼睛,很慌张地向车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是突然打断了一段梦境,我各个器官重又恢复工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车门的地方站了一个衣着俗气的矮个儿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的母亲,神情冷淡,甚至有几分厌恶。小姑娘紧抱着她的脏兔子愣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