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以西

一个藏民站立在路中。

碰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上一个村子两个小时了,计划中下一个目的地应该要晚饭时分才到。他的出现有点突然,是因为我们完全想不到在荒无人烟的峡谷会有人选择步行。显然大家都有点被长途的单调弄倦怠了,没注意到他伸出两只长长的胳膊向我们招手的缘故。

这是西藏的好习惯,因为路上情况险恶,只要是碰上了,不管是人还是抛锚的车,只要挥手,大家都会停下,能帮忙的一定帮忙,人情味超越了城市里的时间观念。我们停在他旁边。看不出他的岁数,作为一个当地人,在这么一个很少植被、黄土飞扬的路上,他显得衣着异常整洁,像要去出席一个很重要的场合。他和平措一直在说,我们只能看到那个很黑的脸加上背后很亮的背景在打开的车窗中切成的一幅肖像。

两人叽咕了一会,平措转头向我们解释,原来他要一双靴子,因为他的掉到泥沼中了,他光脚无法在滚烫的地上步行这么长时间,本来他一直沿着水走,现在他不得不走在骄阳直射的公路上,等候过往的车辆。是为了向过路的车要双靴子,我们没有靴子,就从车里拿出一根肉肠和一只苹果递给他,他说吃的喝的他都有,我们还是坚持给了他,好像里面有一种安慰。对于自己生活中的异类和意外之人其实总是有过多的好奇,只是文明人会用道德的伪装把好奇变成一种高贵的关怀。

他要去的地方是我们几个小时前吃午饭的那个小镇,无法想象步行需要多久,他衣着干净,没有帽子,我们开出去之后,我想起来我还有一双拖鞋,应该把拖鞋给他,聊胜于无。平措不知什么原因不愿意,坚持说他要的是一双靴子。我不知如何干预这样的人生,也无法进入这种逻辑,只是为无能感到悲哀,平措后来一直念念叨叨说,他会碰到人给他靴子云云。

阿里地广人稀,这条路上来往的车辆非常少,不知道平措怎么这么笃定,那个藏人不会说汉话,平措的汉语水平也只能把事情讲到这个地步,所有的故事放到另外的场域就特别不合理,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掉了靴子的行路人,我想到车子开走时,不远处一直黑狗吐着舌头趴那儿,旁边零散放着要靴人整齐干净的水杯等物,那是要陪主人行路的狗。

车里一直放着重复唱的一句:太阳下山明早一定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