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咒的內部

朱朱

隐藏于她作品之中的情绪与因素,她的作品之中被某些人认做 “古典感”的东西,恰恰是她故意造就的某种完整而优美的空壳,具有虚拟的自我献祭意味,以弃绝自己身体的方式象征了弃绝灵魂与精神,从而彻底地将自我交付给那个贪婪的欲望世界。


事实上,自我封闭的解脱之道,是转向于客观世界,是通过对于现实的经验与感知来获得缓解与治疗,“他人并非地狱”,波兰当代诗人扎加耶夫斯基这样写到,“如果你能在破晓时分,当/他们的眉毛被梦想梳洗干净之后,/瞥上他们一眼”。(《另一种美》)或者以向京所钟爱的德国诗人里尔克的诗句而言,“穿越这两个王国……在这两个王国中征服岁月。”(《杜伊诺哀歌》第一首)设定在内与外、超验与经验、梦想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正是我们应该不断去逾越的魔障;对于人性之中的丰富而共同的那部分情感的发现,纵然无法清除自身本质的孤独与痛苦,但仍然可以化为真实的慰籍,并且有助于排除了个人精神的狂暴色彩与夸张的牺牲姿态,它也促使我们清醒而理智地看待自我的痛苦,将这种痛苦看成人类的一种普遍处境的缩影。向京的《敞开者》(2006)在主题上正彰显了对于客观世界的接纳意识,而处在对于客观世界逐渐敞开的情感状态之中,自我的焦虑慢慢减弱,代之以深阔起来的体验。她意识到,“静静地去看一个灵魂,是重要的”,在每一个身体、每一个灵魂那里,无论是那种“我22岁了,还没有月经”的奇特类型的女孩,还是《秘密的瞬间》(2005)之中的那种在街头偶然瞥见的老年女人,都蕴涵了生命的神秘和存在的奥妙,在向京对于她们所作的观察、冥想与表达之中,“女性身体”这一主题已然超越出自我的青春期体验,进入到更为冷峻深邃的现实深处,而她对于自我的反观或者说对于自我封闭的表现,则来得更为超然与准确——《寂静中心》表现了一个女人在手淫之中的那种奇特的自我满足状态,女人脸部的皱缩感来得如此生动而真实,这样的主题是一个过度沉溺于个人世界、拒绝长大的“女孩”所无法谈论和面对的,惟有一个成熟的母体才可以作出这样果断、干净利落的分娩。

这种体验与认知的日渐丰富最终导致了《一百个人演奏你?还是一个人?》的诞生。据说这件作品源起于公园中的一次拍摄,摄影是向京在雕塑之外的一项爱好。她带领那些彼此陌生的小女孩们在公园中拍摄,在停歇下来的时候,姑娘们很自然地围坐在一棵梨树下,并且,很快似乎就变得亲昵起来,手自然地搭在别人的身上,或者,将头靠在别人的肩膀上休息,这个场景打动了向京,并且,逐渐地演变成了现在这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