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向京雕塑中的女體意象

高荣禧

性對男性主體性的消解。」[8]

作品〈我們〉令人容易聯想到女同志常強調「我們之間」的主題,兩名女子前後並站著,她們瘦削閉眼的光頭並不欲討好男性的窺視欲,後者伸出了手觸向前者,似構建了某種女性連續體,即對身體的共同感受,也包含女性成長過程中對乳房發育快慢及大小的焦慮。而作品〈我22歲了,還沒有月經〉也從另一個側面對男性藝術家諸多「斜躺女人(reclining woman)之繪畫傳統做出戲謔式的反諷。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向京作品中的女體雖常強調少女(甚至處女)的主題,她們卻總是冷調的。向京曾提到自己的工作室:「房間完全是個冷調子,我在剛漆的時候,天氣還是很熱,不過我一直偏愛冷顏色,因為我太容易燒起來的緣故吧。冷調子是我的滅火器和鎮靜劑。」[9] 因此她的女體常令人感到脫離時空、貧富、階級等現實聯結,直指人性中最低限而直接的本質,而不似培根(Francis Bacon)筆下的人體常遭環境的扭曲或在其中掙扎,向京的女體帶有某種沉寂感,但它又不等於死靜,如作品〈寂靜中心〉表現青春期探索私處和情慾主題,其身上不少垂流的汗珠,正反過來突顯其標題係對某種壓抑的故作誇張。這類僭越一般道德尺度的作法,在超現實主義已頗為普遍,如達利亦畫過〈偉大的自慰者〉,女藝術家費妮(Leonor Fini)亦有女性彼此撫慰的作品,然在雕塑領域,向京此作品可謂更具直接震撼力。

然而,這並不意味她從未借鑒男性的藝術傳統,而是她更常做出推陳出新的運用。比如,〈凡人──無限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布朗庫西的〈無盡柱〉,但後者單純的幾何造形之綿延,卻被向京替換為姿態整齊表情卻不一的十個或十五個雜技演員,該等雜技女子皆受過嚴格訓練,有著驚人的軟骨功夫,以致反轉倒過來身體之兩腿,頂替了其上女子雙手的位置。這當然並不可能在現實中辦到,但展現了有別於男性雄渾(sublime)的特有女性崇高(feminine sublime)感,甚或在強烈規訓下仍能保持微笑的堅毅能耐,當然也同時暗諷著讓其強忍真正內在負重悲哀的規訓體制!

向京作品女性身體之呈現,並不以強加的人為痛苦取勝,如Gina Pane或Orlan所為,亦無須採取培根筆下的身體扭曲變形。這是她的獨特之處。她如道家般復歸於樸,相信身體的最低限與寂靜隱含著另類的飽滿,這也是向京作品不時乞靈於動物的原因,如〈異境──這個世界會好嗎?〉,她認為動物是人自己生存的一面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