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向京雕塑中的女體意象

高荣禧

在Hélène Cixous提出「女性書寫論」(Écriture Feminine)後 [1],女人要寫自己,要返回到自己的身體,讓女性身體說話已然蔚為女性創作的風潮。雖然向京小時候曾一度不滿於「發現自己是個女孩,是另外一個性別,跟男孩不一樣,就特別不能接受」,但也像女性意識總需多年才能成熟般,「現在珍惜我是女性這樣一個存在,女性身上自然、本性的東西保留得好一點兒,她能夠比較天性地表達自己的經驗」[2] 是的,藝術史中男藝術家筆下的女體比比皆是,但向京強調:「從有藝術開始,女性的身體就沒有停止過被描摹,她擱在那兒,被審美,但從來沒有作為第一人稱『我』的出現,女人的身體自己在說話的。」[3] 本文便要從這點出發,探討向京作品的女體意象,究竟呈現出何種有別於他人的特殊風貌。

確實正如葉夢曾論到向京的作品「幾乎全部是女性,多以現代女童和少女為表現對象。」[4] 但與父權文化對年輕貌美身材姣好之女體貪婪的窺視欲正好相反,向京的〈妳的身體〉卻略帶臃腫而不想模塑一般的陰柔秀美。廖雯指出「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個女的,做了女性的形象、身體,更重要的是她『有非常個人化的語言』。」且在一次向京的訪談中,她自己也指出:「我就是想表現真實的東西,完全不是誘惑……與傳統藝術不同的看待女性身體的方式……更想表達的是一個內在的東西,起碼,她不是可愛的作品。」[5] 

〈妳的身體〉本身的大尺寸似也戲仿著男性藝術家作品,如〈摩西像〉、〈沉思者〉等雄渾的特質。向京自言:「這也是男性的身體」,朱朱則指出「這個女人的體量超過了正常人,她的每一處都敞開於我們的視域之中……這個身體沒有一絲遮掩,沒有一點秘密可言。」[6] 然而向京作品有著平實的自信,不標新立異,在普遍「反英雄」的當代氛圍中,向京大尺寸的作品模塑的也不是以往男性文化所強調的要角(somebody)而是一般匿名大眾(nobody)。她強調說:「當代不是由手段、手法、技術決定的,它取決於你反映的是否是當下的問題,當代人的精神。在我眼裡只有好藝術或壞藝術,我就是要用雕塑來表達當代,在我這兒,什麼都可以當代。」[7] 我們如拿她的作品與其他女藝術家同樣刻劃少女題材的作品做比較,便可看出其獨特性,如楊淑卿的〈春〉,雖然其女體更加具有現代的造型感,卻仍不出強調女性羞澀及秀美的傳統。朱朱則進一步強調了向京作品形象在性方面的「零度」或「中性化」傾向,它好比史前神話中造出的第一個女性,尚未置身於兩性現實之中……僅是一個生命體罷了。換言之,「以男性化的女性體態,以雌雄同體的雙重性徵,完成了女